6月10日晚,北京八宝山殡仪馆。
他轻轻地为恋人披上洁白的婚纱,缓缓地为恋人梳理长长的秀发,含泪抚摸着两人相依相偎的结婚照。
按照最初幸福的约定,这场婚礼本应在今年8月8日举行。
他叫申洋,成都军区324医院麻醉科医生,刚从北川重震灾区赶来。他的恋人叫夏梦雪,3年前患上白血病。
女友患上白血病后,面对众多好心人的劝说,他认定:“此时放弃她,那和当逃兵有啥区别?!我要陪她战胜死神”
2005年4月,女友夏梦雪一直感到身体不适,当医生的申洋带着她来到医院检查。初步诊断是白血病!申洋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。第二天,他带着梦雪来到另一家医院复查。结果一样: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。
当梦雪得知实情时,哭过后清醒地问:“我还有多长时间?治这病肯定要花好多钱,千万别拖累你。”申洋安慰她:“现在医学这么发达,通过骨髓移植可以根治。”
申洋带着梦雪来到重庆血站,做了一次血液分析,遗憾的是重庆骨髓库找不到和她相同配型的骨髓。
看着梦雪和亲人失望的眼神,申洋不甘心放弃。8月初,他向北京中华骨髓库发出申请,终于找到吻合骨髓。听到这个消息,家人满怀希望准备接受骨髓移植手术。谁知,梦雪的身体状况突然变得糟糕,好几项血液指标出现异常,已不适合作骨髓移植。医生无奈地说,回家坚持药物治疗吧,能维持多久算多久。
申洋再次被推向绝望的幽谷。有人劝他,你也尽心尽力了,就放弃吧;有人开导他,同情不是爱情,你也快三十的人啦,再拖下去就会误了一辈子。
申洋好苦闷,一个人跑到山顶上。他想起2003年冬天,重庆沙坪坝的一处咖啡厅里乐曲悠扬,灯光迷离,他们第一次的约会就在这里。他想起有多少个长夜,守在她的病床前,说了那么多掏心贴肺的话。
山风猎猎,独坐一个下午的他,终于做出决断。他告诉爸妈:“此时放弃她,那和当逃兵有啥区别,我要陪她战胜死神,否则一辈子良心不安。”
2006年9月,申洋把梦雪转到北京治疗。医生告诉他们:“现在只能靠一种昂贵的药物来治疗,每月需要4万多元。病情如能恢复到慢性期,就可以做骨髓移植了。”
冰冷冷的钱、活泼泼的生命,这两者平素看起来根本无法关联,如今成了穿连裆裤的兄弟。申洋握着梦雪的手说:“别担心,我们一起想办法。”
为了梦雪的病,申洋不但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工资,还不时向爸妈请求支援。爸妈理解儿子的心思,多次解囊相助。
2007年1月,梦雪如愿做了骨髓移植手术。生活的列车即将驶出幽深狭长的隧道,相爱的两个人在颠簸中越发心意相通。今年5月1日,他们领了结婚证,并约定8月8日在北京举行婚礼。
汶川地震发生后,他赶赴灾区救治伤员。他们每天用短信相互鼓励和问询。端午节,他收到梦雪的最后一条短信
今年5月,申洋正准备动身到北京看望治病的梦雪,汶川特大地震发生了。当天晚上,申洋给梦雪打来电话,歉疚地说:“我很快要去灾区,你要好好养病!”
“去吧,你多救助一些伤员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。”梦雪知道作为一名军人应该在此时挺身而出的道理。
5月14日晚,申洋随医疗队挺进北川灾区。需要手术的伤员特别多,而他又是医疗队唯一负责麻醉的医师。每天的工作量是医院平时的十几倍,有时困了,他就用手揪揪自己的头发,拍拍自己的脸。当时北川通讯中断,他没有梦雪的一点消息。
5月17日,申洋收到梦雪的第一条短信:“到灾区后工作紧张吗?能吃上热饭吗?明天是你的生日,你那里可能不会有生日蛋糕了。祝你生日快乐!”
生日?他竟然忙得无从想起,一种难以言表的幸福涌上心头。他回信后,梦雪善解人意地说:“你抓紧时间救治伤员吧,就不要回短信了。我想你!”
每天晚上,申洋都要坚持给梦雪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,一方面问问她的病情,另一方面也免得她担惊受怕。
梦雪知道申洋所在的北川是重灾区。5月19日晚,申洋经不住她的多次问询,就实话实说:“今天夜里可能有一次6至7级的余震,唐家山堰塞湖距我们医疗队有3.2公里……”这时,手机信号突然中断。申洋的话没说完,他最想告诉梦雪的是: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,你不用牵挂。
第二天一大早,当申洋跑到北川中学车载移动基站拨通了梦雪的电话后,梦雪嘤嘤抽泣:“知道吗,昨天晚上,我一夜没合眼,生怕你出事。”
6月8日,梦雪一大早给申洋发了一条短信:“今天是端午节,你们有粽子吃吗?如果没有,我坐飞机给送过来!”之后,申洋再也没收到她的短信。从晚上到第二天,申洋像疯了一样给梦雪打电话,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声音。
9日晚上19时,梦雪的妈妈在电话里哽咽着告诉申洋:“梦雪,她,走了……”
原来端午节晚上,梦雪的病情急转直下,很快陷入昏迷状态。中间有一段清醒时对家人说:“如果我走了,暂时不要告诉申洋。我怕他会回来送我。抗震救灾离不开他,我不能让他为我分心。”说完这句话,便又不省人事。
“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成为不能实现的童话。他带着洁白的婚纱,千里赴京为她送上最后一程。他说,有了爱,她在天堂不寂寞
谁说男儿不流泪,6月9日晚,坚强的申洋独自在远离帐篷的田野里,让泪水恣意地奔流。他的手机里反复播放着一段视频录像:身披婚纱的梦雪笑语盈盈,“我们要在北京举行奥运婚礼,我要做山城最美的新娘……”
王军院长闻声赶了过来,他看见泪流满面的申洋,关切地问:“你怎么了?是不是家里出事了?”1米85的申洋低垂着头颅,十指紧扣在发间。王军得知事情的原由后,让他回去收拾一下,赶快赴京处理后事。谁知申洋却说:“梦雪生前有交待,不让我为了她而提前撤离灾区。”
王军院长拍着申洋的肩膀劝慰:“我们正准备让你们第一批队员回重庆休整。去吧,这里的工作我们会安排好的。”
申洋想从成都直接飞往北京,可军官证却忘在家里。此时,夜已深,发往重庆的汽车和火车都没了。他焦急地请哥哥想办法,哥哥在网上发了一个求助帖子。一位建筑公司的老板看到帖子后,亲自开车带申洋返回重庆。
324医院政委董民嘱咐有关人员精心挑选一件最漂亮的婚纱。10日清早,申洋带上婚纱,直飞北京奔丧。梦雪的爸妈怎么也不相信他这么快就从灾区赶了过来。
“我走后,不要把骨灰带回重庆,让活着的人好好活着,不要让申洋整天陷入悲伤的阴影中。”这是梦雪留下的遗言。
6月11日清晨,申洋和梦雪的爸妈精心挑选了一处山清水秀的所在,把梦雪的骨灰埋在了一棵常青树下。山风轻轻吹过,送去申洋这个军营好男儿的深情诉说:“有了爱,你在天堂不寂寞。”
编后风云
爱情也有大境界
如果没有汶川大地震,这也许仅仅是一个动人的个体的爱情悲剧。
然而,当我们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抗震救灾斗争,再回过头来读这个故事时,它给我们的就不只是感动,更多的是敬重和力量。
相对于那些气壮山河的英雄豪情,申洋和他的故事毫无疑问是平凡的。然情义无价,凡人亦英雄。
当申洋告别身患绝症的女友奔赴抗震救灾第一线,日夜奋战履行一名军人的职责时;当这对苦难面前“不抛弃不放弃”的恋人在抗震前后方互相牵挂互相勉励时,他们自觉地跳出了个人的小世界,爱情因此获得了更高的价值和意义。
如果没有心痛,我们就不会知道心脏在哪里跳动。汶川震后,正是千千万万像申洋一样对使命充满忠诚、对事业充满责任、对亲人充满感情的平凡人,让我们在大恸之中,真切地触摸到了中华民族坚强的心脏。